第296章 后患无穷
    前文提到过,京城城墙内其实没多少景色可言,而且一大半的景色都在皇城之内,尤其是西苑。
    因为当时建造京城时,完全从政治和实用两个角度出发的,没预留多少空闲地方搞景观。
    这日年轻的万历皇帝和最宠爱的贵妃郑氏一起,抓住了暮春的尾巴,在西苑太液池上泛舟游玩。
    郑贵妃今年十九岁,容貌明艳,但她能得宠却不只是靠容貌。
    宫里制度森严,大多数女性都很拘谨,尤其在皇帝面前,更是不敢多走一步、多说一句。
    而郑氏性情却十分活泼,跟皇帝也敢说说笑笑、打打闹闹,所以别有情趣,深得青年万历皇帝的喜爱。
    “奴的好皇爷!你给我家一个状元,又能怎样?”在御舟上,郑贵妃站在后面,缠着万历皇帝的肩膀说。
    万历皇帝故作严肃的说:“考试的事情,哪有那么容易?
    历年武科都是默认武试第一就是最终结果,民间都把武试第一当状元看。
    今年新增殿试,在别人看来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,给武试第一一个正式名头。
    你兄长只是武试第二,想越过第一拿状元,别人谁肯服气。”
    郑贵妃说:“谁当状元,那还不是皇爷你一句话的事情么?
    如果没有得力母家,将来又有谁能替我儿说话?”
    上个月郑贵妃陪同皇帝在奉先殿祭拜,皇帝在祖先牌位前承诺,一定要立她的儿子也就是皇三子为太子。
    但废长立幼这种事,外朝大臣肯定没有人支持,这就需要扶植郑家出力了。
    万历皇帝又道:“别以为朕什么都不清楚,难道伱兄长有真本事考到武试第二?怕不是用了什么手段吧?”
    郑贵妃也不讲理,直接撒赖说:“就算用了族人替考,那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,好处落在自家人手里就行。”
    万历皇帝冷哼道:“如果朕看不见也就算了,只当个是普通舞弊,被人发现了也没什么。
    但是到了殿试,你兄长还在朕面前舞弊,如果又被人揭发出来,那就是无可辩驳的欺君之罪!
    难道你就没有想过,欺君之罪的下场?就连朕自己,也不可能公开包容欺君之罪。”
    “不行就算了!活该我家与功名无缘。”郑贵妃赌气说。
    见爱妃耍了小性子,万历皇帝笑呵呵的说:“朕又不是说没法子,你着什么急。
    兵部呈上来的殿试章程有两种,第一种是朕亲自阅览前二十名的策论墨卷;第二种是武试一二名御前比武。
    其实用第一种章程就行了,朕阅览武试策论墨卷,点你兄长为状元。
    然后你兄长称病不出,让你父亲出面代替觐见。
    只要你兄长别直接出现在朕的眼前,朕就不当他是欺君之罪。
    拿到状元后,你兄长先潜居家中,等一年后再出现在人前。”
    郑妃立刻转嗔为喜,“皇爷天资聪颖,果然是有好主意!如此说来,殿试还是阅卷好。”
    阅卷还能让老爹代替兄长出席仪式,如果换成御前比武,总不能让老爹代替兄长下场动手吧?
    第二天本该是经筵日,也就是皇帝上大课的时间。
    但因为万历皇帝的勤学好问,成功把本该是课堂的时间,变成了议事小朝会。
    这样就可以省去另外再找时间开会,多出不少闲暇。
    今天的议事内容有一项就是武科殿试问题,虽然朝廷上下都不重视武科,但武科殿试毕竟名义上是天下最高等级武学考试,值得庙堂开会时讨论一下。
    阁部院三品以上大臣、翰林学士、掌科掌道、实职公侯、都督同知以上武官都会到场。
    首辅申时行从内阁出来,溜达着横穿道路,来到对面的文华殿。
    此时大部分大臣都已经到了,但皇帝还没有御殿。
    申时行在候朝人群里找到了户部尚书王之垣,主动攀谈道:“你们王家和林泰来之间,出了什么问题?”
    王之垣诧异的问道:“申相何出此言?”
    申时行答道:“这两日,我看那林泰来足不出户,整日里与京城名伶饮酒作乐,放纵求欢,醉生梦死,完全不问世事了。”
    王之垣解释道:“我们王家并没做什么,与林泰来之间也绝对没有问题。”
    申时行点点头:“我相信你,但林泰来变成这样,看在别人眼里,就不好说了。”
    王之垣细想了一下,这事还真不好说清
    毕竟之前小妹王十五去林泰来花酒现场捣乱,侄儿王御史的又抓过林泰来审问。
    王司徒赶紧又问道:“他这个样子,连殿试都不管了?武状元也不要了?”
    申时行答道:“也许真不要武状元了,前两天刚接到喜报,他在吴县入学了,得了秀才功名,所以他可能想回去读书了。”
    王之垣:“.”
    卧槽!如果林泰来距离武状元只有一步之遥,却放弃了殿试,别人怎么看?会不会以为是王家人让林泰来心灰意冷?
    不能这样!王家是有仁义家风传承的家族,不能让天下人以为王家忘恩负义!
    “申相可否指点,林泰来到底怎么想的?”王司徒再次问道。
    申时行摇了摇头,叹口气说:“若说实话,我也不清楚林泰来想什么,他什么也没与我说。”
    “他对申相你都不透露?”王司徒不能置信的说:“自己独走?”
    申时行却习以为常的说:“就像是上次帮你谋求户部尚书一样,同样没有对我提前透露做法。
    但是我根据经验断定,如果林泰来想做什么,一定会有个代言人站在这里。”
    于是申首辅和王司徒的目光在人群来回逡巡,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代言人,这个人又会是谁?
    但是看了一圈后,申首辅和王司徒还是不明所以,毕竟林泰来在朝堂认识的人太少了。
    除了他们两个就是兵部尚书张佳胤,但张大司马显然不可能当林泰来的代言人。
    难道林泰来真的弃武从文,准备回老家读书?
    这时候,都察院江西道监察御史、代理西城巡城御史王象蒙晃晃悠悠的出现在文华殿外。
    “伯父安好。”王象蒙对王司徒行了个礼。
    王司徒轻喝道:“在这里要称职务!”
    王御史撇了撇嘴,左顾右看仿佛在找人。
    王司徒又很奇怪的问道: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”
    王御史答道:“今日准备奏报林泰来的案件审理结果,但掌道御史贵体有恙,就委托我代替。
    所以我万般无奈,只好硬着头皮来文华殿。
    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上殿参加朝议,应该怎么才能装作很熟悉的样子?”
    “你这玩世不恭的浪荡语气,简直像林泰来!”王司徒忍无可忍的训斥了一句。
    王象蒙吓了一跳,真的有这么明显吗?伯父不会看出是林泰来教的吧?
    王司徒还想再继续问什么时,王象蒙却大步走开,来到了礼部尚书沈鲤面前。
    这位沈尚书可不是一般人,乃是当今清流的核心,历史上也是未来东林党的领袖,以后也入过阁的。
    王御史直接开口说:“大宗伯!今天是不是要议论武科殿试的事情?
    若朝廷思虑不周,那就要靠大宗伯纠正了!”
    礼部沈尚书纳闷的问道:“你是何人?”
    朝廷里外这么多官员,沈鲤不可能都认识,对王象蒙这种小透明确实没什么印象。
    王御史便自我介绍说:“在下乃户部大司徒之侄,监察御史王象蒙。”
    听到这个身份来头,沈尚书秒懂。一句话归纳就是,这御史肯定是屁股坐在林泰来那边的人!
    政治中,永远是屁股决定立场,知道对方屁股坐在哪里,就看透了一大半了。
    至于王御史为何找自己搭话,沈尚书猜出了几分,冷笑道:“怎么?想让我为林泰来火中取栗?”
    王御史连忙否认说“不,大宗伯不要误会!在我看来,林泰来能不能获取武状元不重要,重要的是不能让郑国泰夺得武状元啊!”
    沈尚书只觉得对方欲盖弥彰,阻击郑国泰,不就相当于为林泰来铺路吗?
    “可笑!还说不是为林泰来火中取栗?”
    王象蒙用着最拙劣的演技,说着最痛心疾首的话:“我说这些,真是为了大宗伯着想!
    朝廷礼乐制度皆是礼部职责所在,殿试制度也不例外,大宗师不可推辞责任。”
    沈鲤不动声色的说:“武科殿试以兵部为主,我们礼部只是参赞。”
    王御史却仿佛开始东拉西扯:“